曹保平的《狗十三》上映后,有20多万人在豆瓣评价过这部国产电影,8.3分,口碑仅次于《我不是药神》。一部小成本的青春成长影片,能够有这样的成绩,难能可贵。
按电影圈的辈分算,曹保平归属“第六代”阵营。但生于1962年的他,走的电影之路和同时期的张元、王小帅、贾樟柯等人完全不同,他一边在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教书,一边写电影和电视剧剧本,同时,身为导演和编剧,早期参与了大量不同类型的电视剧拍摄。
在很多人眼里,曹保平是位少有、大器晚成的导演——他坚持创作全流程亲力亲为,并且,直到2004年,才拍了自己认可的电影处女作。尔后,《光荣的愤怒》以其鲜明的社会现实性引发了公众的关注;个人首部商业片《李米的猜想》,使用了周迅、邓超、张涵予、王宝强等明星担任主演;《烈日灼心》拿到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,口碑、票房双高;《追凶者也》获得了第2届德国中国电影节最佳导演、最佳编剧奖。新电影《她杀》,则是“灼心系列三部曲”的第二部,仍然是犯罪片类型,故事从青春校园诗意年华开始,在离开校园的部分,进一步深挖善与恶,讲述不同人生境遇及情感状态下的人性纠葛。
这些天,曹保平都顾不上休息,忙着计划要开机的新项目。在工作室的一楼大厅里,他接受了《新民周刊》的独家专访。
刺激和冒犯
张英:我一个女同事的父亲看了《狗十三》,被电影刺激到了,感同身受,然后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道歉,觉得自己小时候不够尊重孩子。在你的几部电影里,你一直坚持自己,每一部电影里都可以看到:刺激和冒犯,经常打破观众的期待,这儿扎一下,那儿扎一下,穴位点得准。
曹保平:创作也好,生活也好,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个舒适的、安全的状态。不守成规的创作者的追求与乐趣,总是想打破惯常的、已有的经验或者模式。“刺激和冒犯”,是对那种舒适状况的破坏,反映到创作上,就是你会不自觉地想要发掘最让你兴奋的、最有价值的、最不同凡响的。
张英:《狗十三》上映前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,你很自信,这个电影一定能够打动人。这种自信怎么来的?
曹保平:真实。我觉得好的审美,好的电影,都与这个有关系。《狗十三》如果有一些力量的话,就是真实,所有的同理心都源于这点。
电影上映,我们也跑了全国一些城市,过程中碰到了各种各样的观众。有一些,对片子没感觉,这部分人又分两类:一类是不愿碰触,选择躲避,因为片子让他回想起曾经的伤口等等,不舒服。另一类是麻木,可能一生都认知不到片子里细腻的感情表达。世上好多人,一辈子就像蝼蚁,浑浑噩噩,因为感受生活的复杂、微妙,很不容易。
张英:经济发达的地区,受教育程度越高、文明程度越高的观众,受刺激就越大。
曹保平:对,是有的。人的警醒或者说对自身的认知,我觉得与知识、教育、修养有关系。
《狗十三》,不要残酷青春
张英:《狗十三》的编剧焦华静是你的学生,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剧本?
曹保平:主要是文本内在的气质太生动、触点太锐利的缘故吧!这个故事有太多焦华静自己的影子,有很多她生活中的经历感受,感染力强大。电影本身的气息、味道正不正很关键。
张英:这个剧本和你后来的电影有哪些不同? 作了哪些改变?
曹保平:剧本基本上没有大改动。如果说有变化,可能就是从文本文字到影像表达的过程里,用了一些方法吧。就是用什么样的画面去呈现文本上的感觉,能不能捕捉、呈现情绪和心理的变化。
张英:但焦华静看了电影,有不同的意见?
曹保平:焦华静好像在采访中表达了她的看法,我把如此细微的一个少女为主角的电影,拍成男性荷尔蒙特别强烈的片子,区别还是非常大。原本是一个安静的故事,力量深深地藏在下面;而我拍成猛烈、直观的方式,和她一开始的想象不一样吧。所有的编剧,看自己的剧本最终作为影像被呈现出来,好像都没有满意的,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。因为编剧在创作过程中,脑子里有一个自己的世界,特别具体,栩栩如生;但是,当换到导演手里,故事一定会和原初的想象相去甚远。究其根本,剧本和电影是两个东西,就像你在做一盘菜,得准备很多原料,然后会加入配料和调料,最后上桌的菜必与“原始素材”不同。
张英:如果那样拍,也许力量会变薄弱,变成一个伤感和小清新的电影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