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前,《寻找·苏慧廉》让读者认识了民国期间这位著名的英国传教士和汉学家,这本书也被各家媒体评为年度好书。之后,作者沈迦又出版了《一条开往中国的船》,再度引起读者关注。前不久,沈迦主编了苏慧廉女儿谢福芸四本著作《名门》《潜龙潭》《中国淑女》《崭新中国》,由东方出版社出版。趁着沈迦回国的机会,就传教士与中西文化融合等问题,凤凰网专访了沈迦。
苏慧廉女儿谢福芸的四本著作
沈迦:传教士与中西文化融合
教堂改变了底层社会的权力格局
凤凰网:我看到你的经历,说你们家从你祖母那一代开始就信基督教,苏慧廉本身也是一个传教士,你做苏慧廉研究的机缘和契机,包括你对他的兴趣,里面基督教起到什么样的作用?
沈迦:我能注意苏慧廉,确实是因为宗教的原因,如果我不是出生在一个基督教的家庭里面,我不会关注苏慧廉。温州是沿海城市,晚清的口岸受到基督教的影响比较大,我相信,在沿海开放城市,有不少这种几代人信仰基督教的家庭,我家一定不是特例。在我老家温州,这种家庭比比皆是。今天的福州、厦门包括上海、南京,这些当年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城市,这是挺普遍的情况。
因为有家族信仰传承,我平常受到基督教文化的影响会多一点,小时候看长辈怎么做祷告,礼拜天到教堂是生活的一个部分,认识奶奶的朋友,大部分都是教徒,我从小就会跟着家里人去教堂,然后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传教士、信徒的故事或者传说,童年的心中有一些痕迹与记忆。
我做苏慧廉和谢福芸的研究,一定是从这里开始。关注苏慧廉以后继续往前走,从《寻找·苏慧廉》到《一条开往中国的船》,再到今天整理谢福芸作品,就不仅仅只是宗教的原因。有时候,我更多想探索中国历史走到今天的发展轨迹,或者也在寻找我们国家或者这个民族,这群中国人跟世界交往的模式,这个话题可能更有意思。
凤凰网:我看《一条开往中国的船》,就看到你寻苏慧廉的墓地、故居,在海外查找资料。当你做这种历史研究的时候,肯定是有你自己关注的问题,有当代意识在里面。
沈迦:确实有当代意识。当代感越强,即当你寻找到的这个东西跟今当下发生更密切联系的时候,其实打动你的更多。
我起初做苏慧廉研究的时候,没有这么强烈的当代意识。当年只有一个比较朴素的愿望,就因为大家不知道这个人,我想告诉大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2007年我确定下做这件事的时候,也只有这样一个动因。但在寻找苏慧廉的过程当中,我发现我的初衷改变了很多。我把它找出来的目的是干什么?我不是仅为这个人写一篇生平,我其实(来就)想告诉大家,我们为什么忘记了?还有我们曾经有过的与世界相处的生存模式,对我们今天的启示意义在哪里?包括我这次花不少的精力把谢福芸这四本书推出来,其实不仅是告诉大家谢福芸笔下多么精彩的故事,我更想说,我们曾经跟这个世界有很好的互动,中国跟欧美文明之间曾经无缝连接,并不敌视。我们曾经敌视,但逐渐化解掉了。说实话,那个时代人的现代化的程度或者文明的程度,看世界的眼光,有些地方比今天还文明一点。
凤凰网:《开往中国的一条船》里面有一个情节,就是毓贤在山西1900年杀戮传教士,那一段非常惨烈,不仅杀死了传教士,而且杀死了妇女和儿童。你刚才也说到,包括李提摩太甚至更早的一些传教士,他们来中国的时候,克服的困难比苏慧廉他们还要大一些,到苏慧廉这一代传教士,可以算是磨合比较好的阶段。你如何看待晚清到民国这段时间,由传教士带来的中西文化碰撞和交融?
沈迦:晚清的时候,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列强或者叫基督教文明的国家,跟我们传统的中国大陆,最早就想寻求一种合作,其实鸦片战争的核心就是要做贸易,英国并没有想侵占中国领土。到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,清廷确定打不过英国,然后坐下来谈判,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,真正的开放了口岸,开始通商,传教的内容都写入不平等条约。
最初只能在《南京条约》中约定的五个城市传教,到第二次鸦片战争,就变成沿海的口岸,甚至到内地都可以自由传教,可以建教堂,传教士可以在中国居住生活。也有人讲,基督教是靠着帝国主义的炮舰进入大清,但这些来华的传教士其实不属于他们国家的政府。因为教会在西方是NGO组织(Non-GovernmentalOrganizations,即非政府组织),不是政府拨款的组织,那些来华传教士不拿国家的工资,不是为他的国家工作的,他们认为自己是为上帝工作的。所以,大量传教士都自发向他所在的教会报名,前往中国传教,这就是晚清传教的基本组织模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