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阿丁
“就算当不成英雄,也要是一条好汉。”2010年11月24日,香港著名作家、词曲家、鬼才黄霑仙去六年的忌日。今天,我们怀念黄霑,不仅因为黄霑先生对整个演艺圈尤其是香港娱乐圈的影响,更因如今疲软娘气的演艺圈再难见一个新“黄霑”。
手里有套《不文集》,托兄弟从香港带回来的,封面是霑叔的漫像,周身赤裸,只有一蓝色底裤蔽体,很“猥琐”的笑,肥短的颈上带着一雌雄符号项链,文胸和蕾丝内裤散落一地,分外旖旎。封底更是“不文”,霑叔裸身卧地支颐,肥脊上坐一圆臀裸女,他老人家脸上仍是一朵“猥琐男”的笑。
这上下两本小册子,收录的都是黄霑亲手炮制的黄段子,霑叔生前素有“咸湿霑”和“不文霑”之大名,所以该书名为《不文集》,实在是居家旅游如厕侍寝之必备佳品。信手拈来一段与诸位分享之:说有一人去医院做小肠疝气手术,术前要剔除毛发,俗称“备皮”。恰逢女护士不在,由一男护士操刀,霑叔在这用了一个词,“雉发令”,就是大清早年“留头不留发”的那个著名命令,原意是指“大头”,霑叔将之用在“小头”上,横生妙趣,非高层次文化流氓不能为之也。话说男护士“雉发”后,与女护士闲谈,说平生初见竟然有人在那话儿上纹字,女护士问啥字,说:子曰诗云的“曰”字。女护士奇之,便跑去看,回来后跟男护士说,切,哪是“曰”,分明是个“日”字嘛!
遍览《不文集》,如上这种段子还有很多,哪儿是不文啊,不文的人根本编不出来。如霑叔这般,有《诗经》、《史记》、《乐府》打底,有唐诗宋词元散曲护法,自然能写出纵横捭阖的《笑傲江湖曲》。至于黄段子不过是老顽童的游戏而已。作淫文能淫得这么有趣的,简称“正淫”,这个词可以拿来跟“邪淫”划清界限。当年香江四大才子中的黄霑、蔡澜,曾拍档主持一档午夜节目,名曰《今夜不设防》,黄蔡二位妙语连珠,撩拨的整条香江勃起,听得整个维多利亚港耳热心跳,是真名士自风流,霑叔当年干的就是这种抽假道学嘴巴、扒冬烘裤子的事儿,过瘾得一塌糊涂。
又一年,吴绮莉“小龙女”曝光,成龙向媒体表示:这是犯了每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风流错误。斜刺里杀出个霑叔,一句话就戳破了成龙有关男人的“寻欢政治正确论”:什么风流不下流,做了便是下流,是真汉子,做了就得认。霑叔发话,牛逼如成龙也没脾气,但听与不听就不好说了。多年以后,已经成长为陈港生同志的成龙说:中国人是要管的。不知与黄霑当年“管教”他这码事有无关系。
霑叔口无遮拦百无禁忌,骂过的都是大人物,金庸、成龙、刘德华、周杰伦,可以列出一大串赫赫的名单。倒没听说哪位被骂的大人物敢公开回嘴的,没办法,霑叔太真,才子是硬邦邦的,名士是硬邦邦的,流氓还是硬邦邦的——此老一生,专灭一切装逼犯,此老一死,他朝两忘烟水里。陈港生都见过大爷了,周杰伦都跟辣妹子对唱了,你瞧你个老不死的还不是死了。
前年去了趟香港,专程到狮子山上走了走,发现就是个小山包而已,忍不住叹:也只有黄霑,能把屁大的小山包写出喜马拉雅的气势。与之相反的是,某些人能把喜马拉雅写出土包子的小气。霑叔也写过小清新,不过跟现在的小清新不是同类。“悠悠记当天笑/仿佛入了迷,又带一点惘/ 种种喜悦/令人为你鼓掌/眉飞色舞千千样/你原是个妙人/是个少年狂”,这段词里有元曲小令的娇憨。所谓真正牛逼的词人,能持铁板铜琵琶歌“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”,亦能捏着红牙檀香板唱“枕前泪共阶前雨,隔个窗儿滴到明”。
霑叔六十四岁驾鹤,也算是幸事,否则以他写的那些爱国歌曲,很有被册封为“人民艺术家”的危险。如今再听他的歌读他的词,常有分裂之感,写《不文集》的霑叔,和写“令我锦绣故乡色变,令我娇美翠湖含恨”的霑叔,仿佛不是同一人。再想便释然,拳拳之心的爱国与嬉笑诙谐的戏谑并无矛盾,上半身和下半身并无上流与下流之分,真正的下流反倒是发轫于上边的大头。所以,写黄段子的霑叔和写出豪气干云歌词的霑叔,合为一体,就是黄种人的杰出代表,代表我吧,你虽然死了我也授权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