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的“庄稼”
作为新中国第一批幼儿教师,年近80的祝士媛聊起学前教育来声音爽朗,幽默不断。她说,不要照搬国外的理论,中国的土地上要长自己的“庄稼”。幼儿教师发不了财,但不该是“低处”。
文 | 本刊记者 刘超
声音洪亮,思维敏捷。年近80的祝士媛看起来,一点儿也不服老。
1949年,还是初中生的祝士媛,在天安门广场参加了开国大典,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回忆。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批幼儿教师,祝士媛常被问到“中国的幼儿教育属于什么派别”,她说是“中国派”——从苏联的底子走来,又渐渐吸收了西方的理念。这看似简单随意的答案,实际是时代风云际会里的一个缩影。
不照搬是历史的教训
上世纪50年代,在北京市师范学校(以下简称“北师”)幼教科就读的祝士媛亲眼见到一件尴尬的事儿。教育部请来的苏联专家来学校听课,看见学生笔记中提到了蒙台梭利,顿时暴跳如雷。要知道,从清末起,蒙台梭利等西方的幼教理念就被引入中国,这并不稀奇。但苏联专家大叫:“在社会主义国家讲帝国主义教育家,简直是犯罪!”教授这门课的留美老师无法接受这样的字眼,旋即辞职。
理论是否有阶级性?这在当时是个话题。1953年上半年,临近毕业,学校才请了北京师范大学(以下简称“北师大”)的教师讲授苏联的幼教理论。每周六,祝士媛还去教育部听苏联专家的讲座。
祝士媛诧异,“前一年还在听西方,后一年就开始听苏联。中国人的理论也没人敢讲了,张雪门去了台湾,陈鹤琴的‘活教育理论’在1951-1952年被批判得一塌糊涂。”陈鹤琴是她特别推崇的教育家,“他贡献特别大,他的一套理论没有照搬美国。把杜威的东西和中国实际相结合了” 。
和西方理论的待遇类似,中国传统学前教育大家的理论也因为种种原因被摒弃。学前教育界进入一个全面学习苏联的时代。祝士媛后来遗憾地感叹,“把西方的丢了,把中国传统的也丢了”。
1953年毕业后,留在北师附属幼儿园任教的祝士媛,开始按照苏联的《幼儿园教养员工作指南》备课,一直到1958年中苏开始交恶。
“回过头来,我们这一代搞幼儿教育的对苏联的方法非常熟悉。”祝士媛认为,中国幼儿教育底子最深的东西就来自苏联,“《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》中幼儿教育的五大领域就来自苏联分科教学的六门课程。”
“全盘苏化”的弊端在日后显现出来。祝士媛回忆,“当年不加分析地废除了原先的单元教学,全部改为苏联的分科教学。虽然分科教学注重有目的、有计划、有组织地对幼儿进行教育,但不够重视幼儿的兴趣,还埋下了后来小学化倾向的祸根。”
亲历这段历史的祝士媛加重了语气说:“我们必须吸取过去的教训,历史已经证明,照搬是不成功的。因为任何一种教育思想和课程模式,都有它的历史背景和人文环境。各国有各国的土地,在中国土地上还是要长自己的‘庄稼’。”
“庄稼”是需要外来的阳光雨露和肥料的。改革开放以来,苏联理论的热潮消退殆尽,西方的幼儿教育思想和各种课程模式不断地被介绍到中国来,不少理念被吸收进官方文件中。祝士媛翻阅着手头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幼儿教育重要文献汇编》,“你看,这句‘在原有水平上成长’就是学西方的。”
历史仿佛进入了一个循环的轨道,当初被苏联专家斥责为帝国主义教育观的东西,在中国慢慢“平反”了。
祝士媛赞同博采众长的学习,但她对当前矫枉过正的做法,又心生忧虑。“不照搬苏联了,却有人机械地照搬来了蒙台梭利”。
有一次祝士媛去开会,对方自认在蒙台梭利教育上做得不错,还赠送了一份示范教学录像带。录像带中,坐着的小孩儿要站起来,两只手得平放,再把椅子往里一推,极其刻板。祝士媛评价道,“一点儿活泼劲儿都没有”。蒙氏教育起源于意大利,最初针对的是智力缺陷儿童。现在在中国,很多幼儿园是学习蒙台梭利的示范园。“有些做得很好,蒙氏确实有很多内容值得学习,但如何本土化,必须好好研究”。
说“人话”,用幼儿的语言和幼儿交谈
祝士媛曾任世界学前教育组织中国委员会主席,目前担任中国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、中国学前教育研究会顾问、新加坡智源教育学院高级华文教育顾问、马来西亚《孩子》杂志顾问。走过不少国家,也跟国内外同行交流了不少看法。
如何把国外好的东西嫁接到中国的土地上,她的观点是:不可照搬,以我为主,为我所用。